滑胎是指堕胎或小产连续发生3次或3次以上，亦称屡孕屡堕或数堕胎，相当于现代医学的复发性流产。近年来，国际上将复发性流产定义为连续2次或2次以上自然流产。

已故全国名中医，桂派中医大师，广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国际壮医医院首席妇科专家陈慧侬指出，滑胎是妊娠的常见病和疑难病，严重影响妇女的身心健康和家庭和谐。西医认为其病因复杂，临床上可概括为免疫因素、遗传因素、感染性因素、内分泌因素、解剖因素等。但仍有约50%的患者病因不明，且临床疗效不理想。

（一）病因病机

陈慧侬认为，本病患者往往病程较长，久病及肾。肾主生殖，为冲任之本。肾气虚衰则封藏失职，冲任不固，胎失所系；肾精匮乏则冲任不足，无以相资，胎失所养则滑胎。《傅青主女科》云“胎之成，成于肾脏之精”“肾旺自能荫胎也”。

陈慧侬指出，肾虚则精亏血少，行血不力，冲任失和，瘀滞乃生。且屡孕屡堕，多次的气血骤然变化，气机失畅，冲任瘀滞，胞脉受损。流产为正气虚损，血室正开之时，容易感受外邪侵犯，邪与血结引起瘀血阻滞甚至形成症瘕。而滑胎患者往往情志抑郁，气滞则瘀血更甚。瘀血阻滞胞宫胞脉，胎失所养，胎元不固，亦可导致滑胎。

因此，陈慧侬认为滑胎的根本病机为肾虚血瘀证。肾虚为本，血瘀为标，本虚而标实。瘀血作为病理产物，既是脏腑气血失调所致，又作为新的致病因素，进一步影响肾脏、冲任功能，加剧病情，诱发病变，两者互为因果，胶结难解，致使本病病情复杂，难以治愈。

（二）治疗方法

陈慧侬指出，《景岳全书》中的妇人规篇有云：“凡畏堕胎者，必当察此所伤之由，而切为戒慎。凡治堕胎者，必当察此养胎之源，而预培其损，保胎之法无出于此。若待临期，恐无及也。”据此，陈慧侬采用预培其损、防治结合的方法，并将治疗分为孕前调治和孕后保胎两个阶段。

1.孕前调治，养胎之源

陈慧侬认为，孕前诊治滑胎的病因，是滑胎治疗的关键。肾虚血瘀是滑胎的根本病机，补肾活血法贯应穿于滑胎治疗的全部过程。

对于月经失调的滑胎患者，陈慧侬常运用现代医学技术，辨病与辨证相结合，分病种进行辨证施治，预培其损。如合并多囊卵巢综合征的滑胎患者，陈慧侬多以治肾为主，兼顾心、肝、脾三脏的功能失调来论治，治以补肾、宁心、疏肝、健脾之法。如合并卵巢储备功能下降的滑胎患者，陈慧侬多从肾阴亏虚兼血瘀来辨证，治以左归丸或滋阴清热育卵方合当归芍药散化裁。如机体免疫功能异常引起滑胎的患者，陈慧侬多从肾虚兼湿热瘀阻辨证，治疗上用三妙散合理冲汤化裁，复查免疫抗体转阴后方可试孕。对于合并症的滑胎患者，陈慧侬治以活血化瘀，在攻伐同时顾护正气，使攻伐而不伤正，标本兼治，攻补兼施。通过治疗，使脏腑气血调和，月经正常，为摄精成孕打好基础，再根据月经周期的生理特点行补肾活血的中医调周助孕。孕前应根据情况调理3~6个月方能试孕。

2.孕后保胎，固胎之本

陈慧侬指出，一旦确诊宫内妊娠，要尽早保胎。结合B超诊断，监测孕酮及HCG值，动态观察胚胎发育情况。孕酮持续降低要及时补充黄体酮。陈慧侬保胎常选用张锡纯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的寿胎丸合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的当归芍药散为基本方，两方合用补肾固元，活血养胎，使补中有行，补而不滞。如合并气阴两虚则加生脉散，合并脾虚不摄加举元煎，合并血热加黄芩、桑叶、地骨皮等，合并有症瘕加丹参、赤芍等。保胎持续至孕12周左右。

《格致余论·胎自堕论》中指出：“气血虚损，不足养荣，其胎自堕，或劳怒伤情，内火使动，亦能堕胎。”因病程较长，多次的妊娠失败极易使滑胎患者受到抑郁沮丧、烦躁易怒等情志因素的影响，这也是影响疾病转归的重要因素。陈慧侬强调治疗期间夫妻均要调畅情志，放下思想包袱，消除紧张心理，积极锻炼身体，避免不良刺激，从而有利于成功保胎。

【病案举例】

黄某，女，42岁。2013年4月25日初诊。患者孕10产1，1999年顺产一胎，人工流产4次，近4年欲再孕却连续5次妊娠至6周左右即出现胚胎停育并行清宫术。2012年11月行试管婴儿助孕，促排卵只取出1个卵泡，未能成功配成胚胎。近3年逐渐出现月经量少，色暗黑，有小血块，2日即净，经行伴发小腹隐痛。周期20~25日一行，末次月经为3月31日。2011年B超检查发现子宫多发性小肌瘤。同年HSG检查显示输卵管右侧壶腹部梗阻，左侧通畅。其丈夫精液检查正常。夫妻双方遗传优生检查及免疫检查均未见异常。2013年4月2日月经周期第三日性激素基础测定，FSH 17.26 mIU/mL， LH 4.38 mIU/mL， E2 52.05 mIU/mL。 AFC 3个。西医生殖医学科医生劝其放弃，转而求助中医。自觉睡眠多梦易醒，口干欲饮，盗汗，腰膝酸软，小腹隐痛，二便调，脉沉细，舌质红，苔少，边尖有瘀点。西医诊断为复发性流产、卵巢储备功能低下。中医诊断为滑胎、症瘕、月经过少，辨证为肾虚血瘀。患者此时肾精亏虚，气血损伤明显，若行祛瘀攻伐，恐使正气更伤，阴血愈亏，瘀血更甚。此时不可竣攻逐瘀，应根据邪正之虚实，求全兼顾。故陈慧侬主以扶正兼祛邪，治则为滋阴补肾活血。《黄帝内经》有云：“精不足者，补之以味。”补肾重用血肉有情之品。处方:知母10克，黄柏10克，龟甲20克，川芎10克，鹿角胶10克（烊化），山茱萸10克，山药10克，熟地黄20克，赤芍20克，覆盆子10克，甘草5克。

2013年5月10日二诊。患者服上药后肾阴亏虚诸症减轻，末次月经为4月27日，经量少，有血块，经行小腹隐痛，舌质红，苔薄白，脉沉细。虽肾精渐复，阴血渐充，然而瘀血不去，新血不生；瘀血阻滞，胞宫胞脉失养，亦会加重肾虚。王清任《医林改错》云：“不知子宫内，先有瘀血占其地……其内无容身之地。”此时值经前期，治宜活血化瘀兼益肾填精。处方：鹿角胶10克（烊化），龟甲10克，赤芍10克，川楝子10克，延胡索10克，橘核10克，王不留行10克，牡蛎20克，荔枝核10克，血竭5克，甘草5克。水煎服。

2013年8月1日三诊。患者月经按时来潮，肾阴亏虚症状已减轻，但经量仍少，色暗，有小血块，经行下腹隐痛。处方：枸杞子10克，桃仁5克，鬼箭羽10克，橘核10克，桂枝5克，桑寄生20克，当归10克，白芍10克，白术10克，茯苓10克，牡丹皮10克，牡蛎20克，川楝子10克，龟甲10克。

2013年9月4日四诊。患者末次月经为8月12日，2日干净，经量少，色暗黑，周期26日。处方：橘核10克，荔枝核10克，桂枝3克，茯苓10克，牡蛎20克，菟丝子10克，川芎10克，五灵脂10克，桃仁5克，蒲黄炭10克，鬼箭羽10克，山茱萸10克。

2013年10月4日五诊。患者末次月经为9月8日，周期26日，量较前增多，色鲜红，无血块，无腹痛。现下腹隐痛。月经周期第三日测性激素，FSH 7.78 mIU/mL， LH 4.39 mIU/mL， E2 42.76 mIU/mL。排卵期测B超显示EM7.5mm，有成熟卵泡并排出。处方：守9月4日方加赤芍15克。

2013年10月31日六诊。患者经前期，下腹隐痛，末次月经为10月4日。B超显示EM10mm，子宫肌层多个低回声结节。处方：蒲黄炭10克，五灵脂10克，桂枝10克，茯苓10克，牡丹皮10克，桑寄生20克，黄芪20克，血竭5克，橘核10克，党参12克，菟丝子20克，当归10克。

经过以上6个多月理气活血、化瘀消症为主兼补肾调周的治疗，患者月经周期已正常，月经量中等，经色鲜红，无痛经。肾精渐复，气血调和，建议试孕。

2013年12月11日七诊。患者末次月经为11月20日，经量中等。处方：枸杞子10克，菟丝子20克，巴戟天10克，鹿角胶10克（烊化），淫羊藿10克，丹参12克，白芍20克，当归10克，甘草10克，首乌20克，橘核10克。

2014年1月24日八诊。患者上个周期排卵正常，末次月经为1月23日，经量中，经色鲜红，小血块，无痛经。处方：当归10克，白芍20克，桂枝10克，茯苓10克，赤芍10克，桃仁10克，五灵脂10克，橘核10克，太子参10克，丹参12克，何首乌20克，甘草10克。

2014年2月27日九诊。患者末次月经为2月21日，经量中等，3日净。处方：菟丝子20克，续断10克，杜仲10克，覆盆子10克，甘草10克，紫河车10克，太子参12克，鹿角胶10克（烊化），枸杞子10克，麦冬10克，丹参15克。

2014年3月27日十诊。患者停经37日，自测尿HCG阳性，自觉睡眠差，神疲，腰酸痛，厌食。血HCG16783.78mIU/mL，P15.85 mIU/mL，E2 190.16 mIU/mL。处方：续断10 克，菟丝子20克，桑寄生10 克，阿胶10克（烊化），白术10克，当归10克，白芍20克，甘草5克，茯苓10克，川芎10克，太子参15 克。

2014年4月10日十一诊。患者腰酸，恶心厌食，睡眠可，无小腹坠胀，无阴道流血。B超显示宫内早孕，孕囊大小为39mm×23mm，见胎芽胎心，宫内早孕7周。方药守3月27日方。每周监测P及血HCG值，服药保胎至孕11周。

翌年开春因产后缺乳来诊，告知剖宫产一健康男婴。

【按】本例患者人工流产4次，胚胎停育行清宫术5次，试管婴儿助孕取卵少，窦卵泡数量少，血FSH升高，且FSH/LH>2，均提示卵巢储备功能下降。患者屡孕屡堕，反复多次手术损伤，使冲任胞宫胞脉受损，冲任胞脉瘀滞，日久发为症瘕；又耗气伤血，耗精伤肾，且年逾四旬，肾中阴精渐亏，精亏血少，经血无以化源，导致月经过少；气血亏虚不足以载胎养胎；肾之阴阳俱损不能固摄胎元；气血运行不畅，胞宫瘀阻，冲任不固，瘀阻日久，亦妨碍肾中阴阳之化生，肾虚更甚。肾虚和血瘀相互为患，形成恶性循环，故屡孕屡堕。陈老在治疗中补肾和活血方法灵活运用，先用左归丸合大补阴丸化裁，以补肾填精为主，加丹参、桃仁、赤芍等兼以活血化瘀，再用陈慧侬经验方内异痛经灵活血化瘀为主兼补肾，补中寓攻，寓补于攻，使肾精充实，肾气旺盛，气血调和，冲任得固，则顺利妊娠，系胎有力，有效阻断滑胎的发生。

（以上资料由全国名中医陈慧侬传承工作室主任俸曙光提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