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刘 瑜

夏日乡村，广袤的稻田织成翠绿的绒毯，丝瓜、黄瓜和豆角，都已纷纷挂满一根根立起的竿子。向晚的轻风徐徐吹来，将深蓝色的夜幕缓缓拉开，青蛙的鼓乐声时远时近。渐渐地，映着黛色的远山，田野里腾起星星点点的萤火，绿黄色的微光，一闪一闪，飘飘悠悠，像舞动的精灵，像流动的夜光珠，又像仙女眨动的眼睛。

这是我童年记忆中的场景。夏天的夜晚因这群闪闪发光的萤火虫而变得诗情画意。

那时，吃过晚饭，我便和小伙伴相约去田野里捕萤火虫。在我印象中，萤火虫格外喜欢丝瓜地。它们游走在丝瓜的藤蔓中若隐若现，有时停在大朵的花瓣里，有时飞在层层叠叠的叶子间。待它们飞出被丝瓜藤庇护的区域，我就十指并拢，弓成拱形，双手一捧，将它们轻松逮住，手心往玻璃瓶口轻轻一扣，萤火虫就落入瓶中。为防萤火虫缺氧窒息，我还特意用烧红的铁丝将盖子戳了一些小孔。

一只两只三四只，很快，透明的玻璃瓶就变成一个闪烁着荧光的灯笼。这时，我们便如抱着宝贝一般欣喜地奔回家，将它们搁在堂屋中央的八仙桌上。那时候，大人们还在屋外纳凉，屋里常常是黑灯瞎火。萤火虫的光辉在黑漆漆的房屋里显得更加明亮，如梦似幻。我们这群孩子，围着桌子，七嘴八舌争相说自己的灯笼最亮。

后来，我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学、工作、安家，生活仿佛困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堡里，鲜少机会见到萤火虫飞舞的夜，但心底始终珍藏着那幅流光溢彩的乡村夏夜图景。

一日，我陪孩子读一套自然科普书，其中一本专门写萤火虫，得以重新认识这位“老友”。原来，萤火虫的一生要经历卵、幼虫、蛹和成虫四个阶段，每个时期的形貌和生活习性完全不同，可谓丰富多彩，却又曲折多艰。令我惊讶的是，萤火虫的绝大部分生命周期都处于幼虫阶段。幼虫要不断进食补充体能，躲避天敌捕食，挨过数次蜕皮，经历漫长的磨砺才能化蛹，最终蜕变为翩然飞舞的成虫。当它们点着彩灯，漫天纷飞，在空中画出一条条荧线，编织夜空的绚梦时，意味着生命即将走到尽头，而这段璀璨飞翔的时光短则三五天，最多也不过两三周。

在萤火虫的一生里，超过九成时间都是在地里生存，默默蓄积与成长，只为生命最后一程的灿烂腾飞，这种蛰伏沉淀、厚积薄发的生命姿态令我感动，也给我莫大的鼓舞。我想，人生何尝不是如此，要想绽放出绚丽的烟花，就得经历繁琐的火药引线组装，亦如坚强挺过漫长寒冬的梅花，才能释放幽香。

感恩这小小的萤火虫，不仅装点了我童年乡村生活，也点亮了我追求梦想的心。